第1203期:《河南大学报》

跑步穿过文荫路


   期次:第1203期   作者:王晓晨   查看:103   




  她说:“头仰起来,把手举过你的头顶,挺起胸,腿抬高!想象这是跳伞的最后一刻,前方就是悬崖峭壁,我们就要飞起来啦!”我张大了嘴巴呼吸,好像什么都看不清,前面一片混沌,她的声音仿佛从某个回音壁上飘过来一样,隐隐约约的。我照她说的那么做了,我的手臂高举,我的头仰成75度,如果你站在我的侧面,会看到一支饱满的弓疾驰而去。这么做的后果是:我的灵魂仿佛被抛在了身后———还有随之而来的肌肉拉伤。
  她叫明月,我因跑步而结识她。如果她现在打算向人介绍我,她也会说:“她叫明月,我因跑步而结识她。”我俩拥有一模一样的姓名,却一直都“瞒着”对方,20多年来,安稳而平和地生活在各自的故乡。谁能想到多年以后我们竟会在同一所大学,因为同一个爱好而认识呢?我不禁佩服起那些冥冥中注定的事物。
  明月说:“明月,你喜欢跑文荫路,还是东操场?”
  我说:“我喜欢跑东操场,一圈一圈地超过那些在我前面的人,这很有成就感,明月。”
  明月说:“明月,你喜欢早上跑还是晚上跑?中午肯定是不跑的,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地睡个觉。”
  我说:“我喜欢晚上跑,明月。”
  我又说:“我们说话的时候叫对方的名字,就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。”
  明月大笑,这次没有再喊我的名字,表示她和我的想法相同。
  明月告诉我,她的名字来源于一首歌。她的妈妈最喜欢听王菲的《但愿人长久》,“每次周末,妈妈做家务,音响里都会放这首歌,接着就是《开到荼靡》《红豆》……我从小就会唱这些歌啦。”我想,明月的妈妈真是一个浪漫的女人,我这个年龄还喜欢的歌星,她却比我早欣赏了一个年轮。既然明月是一个从小听王菲的歌长大的女孩,我没办法不和她做朋友。而我,自然是因为降临在一个夜晚,当时的月光洁白如霜,如嫦娥奔月般神秘和纯净———这些都是我脑补的;由此我推测到,假如我或早或晚出生了几个小时,我就很有可能叫夕阳或朝阳了;假如这个“假如”发生的话,我便不是此刻的明月,彼时的明月也不能认识我了。这对我们两人来说,都是大学生活的一大遗憾。幸好这一切都是现在这样。
  如果你见到我们两个人跑在一起,你必定不会弄错的。除了名字和跑步这两件事,我们几乎没有共同点。明月是一个胖胖的女孩,喜欢穿蓝色的T恤和外套,她的皮肤很白,如果她跑得头上冒了汗,你会想到这是一头温柔的海豚正跃出海面,喷出一条高高的水柱,自然而又可爱。但明月告诉我:“我跑步最大的动力,就是甩掉这一身白色的脂肪。”我拍着明月的肩膀———那肩膀宽硕敦厚,生来就是给人拍的———我说:“你不要减肥啊,白白胖胖的,多可爱。”我一定不能把她跑起来像一头海豚的事情说出来,她不会相信这是温柔的比喻,而会误以为我在暗示她的硕大身材。她曾给我看过一张图片,那是她20岁生日时,朋友送给她的一条裙子:天蓝色,长到膝盖,上面有许多白色的细小波点。明月说:“我要减到把这裙子穿在身上正合身的样子。”我心里暗暗诧异:这得减掉至少30斤吧,跑步不痛苦,减肥却是痛苦的。另一方面又有些遗憾:减掉30斤的明月还会像一只温柔而可爱的海豚吗?
  每天各自吃过晚饭,我就和明月在图书馆门口集合,向南,经过大约200米长的文荫路,继续向南,最后绕到东操场去,完成我们一圈又一圈的超越。夜晚的七点半,路灯亮了一排排。明月说晚上跑步,就没人看到她脸上飞奔的横肉了;而我只是单纯地喜欢晚上跑步,或许是黑色的路更显得诱人吧。文荫路旁全是梧桐树,白天你能看到它们的枝丫缠绕在一起,像是十米的高空独自架了天桥;夜晚,那些密密麻麻的缝隙投射在地上,分不清哪是月光,哪是灯光。有时候,风从我们正面吹来,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清凉;一旦我们转弯,风又在脚下为我们助力,就是这时候,明月告诉我:“头仰起来,把手举过你的头顶,挺起胸,腿抬高!是不是像飞一样的感觉!”我从来没有飞起来过,但我从心底里赞同她:“所谓的展翅飞翔,也就是这样的痛快了吧!”
  其实我并不关心明月最终能否把那件连衣裙合身地穿上,也不介意她到底是为了减肥,还是像我一样,什么也不为地选择跑步。在同样的时间和空间里,有一个和我一样叫“明月”的人,我们一起在月光下奔跑,自北向南,从文荫路到东操场———这就是从心底升起的痛快。
  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。”
  聊天框一如既往地抖动了一下。
  于是我收拾好书包,接满水杯,手机放进口袋,在皎洁的明月里,跑步穿过文荫路。(文学院2016级)